蓋瑞康威為他筆下的狼人取名「傑克羅素」(Jack Russell) 時,並未留意到這也是獵犬的名字(傑克羅素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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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雙關笑話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彷彿二十年來的一切都是為此刻而生。
當時是康威加入漫威編劇團隊的第二年,這位熱愛恐怖電影的年輕人可說挑對了進場時機。美國漫畫曾有一段時間陷入自我約束的泥沼期,不能描寫過於驚悚及暴力的內容。到了七零年代,隨著自律條款的鬆綁,康威終於能如願在作品置入久違的恐怖元素。
在漫威恐怖漫畫的黃金時期,他幾乎參與了每一部作品的劇本,並催生了《類人體》(Man-Thing)、《德古拉之墓》(Tomb of Dracula)與《殭屍傳奇》(Tales of the Zombie) 等怪物角色。
這些角色都帶有強烈的反英雄氣息,與令人難以忽視的人性魅力。但康威想創作一個真正的超級英雄。他想證明在恐怖作品裡代表失控的怪物,一樣能成為捍衛秩序的守護者。而他構思的故事《我是狼人》(I, Werewolf) 可說跌破所有讀者的眼鏡。
在此之前,沒人能想像嗜血衝動發作時六親不認的狼人如何懲奸除惡,但漫威編輯群仍讓他的提案過關,僅建議把名稱改成賣相較佳的《暗夜狼人》(Werewolf By Night),於是傑克羅素就這樣在試水溫用的《漫威新焦點》漫畫成功出道。
作為首位狼人英雄,不代表傑克必須成為乖馴的狼。事實上,康威仍保留他令人不安的危險氣息。傑克精力充沛,有著難以遏止的暴力衝動,長期浸淫在怒火與仇恨裡的結果,使他為盟友帶來的災難不亞於敵人。
月光騎士追捕他、魔比斯想殺了他,死侍更曾一槍貫穿他的腦門。唯一能讓他遵循正道前進的,就僅剩他的人性、對妹妹麗莎的掛念、驚人的好運,與他唯一的摯友巴克科文。
以自由作家的身份援助傑克一家的巴克,彷彿是作者康威的化身,在他一手創造的恐怖世界,以玩世不恭的態度,紀錄傑克孤獨且坎坷的人生。
傑克的起源故事其實更像古典恐怖小說的序幕。他在開場就咬死一位持刀的路人,而我們始終無法斷定被害者是在搶劫時遇害,還是自衛行為。他對變成狼人的事毫無記憶,卻已意識到自己不尋常的一面。在母親死於車禍後,成為頭號嫌犯的傑克得知他的生父遭到詛咒而變成狼人,且養父菲利浦竟是謀害母親的幕後黑手。
踏上逃亡之路的傑克就此與菲利浦展開漫長的鬥爭,但也因為嚴守對母親許下的不殺之誓,而陷入天人交戰的苦惱。
這段哀傷的父子情仇,不難令人聯想到環球於 1941 年推出的經典之作《狼人》(The Wolfman)。傑克在尋找「黑暗之書」以破除詛咒的旅程裡,曾與不少的邪惡組織、魔法師、罪犯與怪物戰鬥,但沒有一個對手像養父菲利浦留下如此深刻的創傷及道德難題。
傑克的內心煎熬,以及不被人類世界理解的痛苦,透過畫家麥克普洛格的筆觸,宛如紙上電影般鮮活的展現出來。與康威合作無間的普洛格,頗能理解劇本裡的懷舊情懷。他不但還原傳統狼人的恐怖形象,也在構圖或分鏡上致敬了不少早期的怪物電影。對康威來說,他就像巴克的存在一樣令人安心。
隨著讀者對《暗夜狼人》的支持,傑克有了自己的專屬漫畫,劇本的格局更因應長期連載而越來越龐大。從這個時期開始,《暗夜狼人》逐漸從黑暗的復仇故事轉型成略具恐怖色彩的冒險傳奇,世界觀也不再由康威一個人主導。
之後,漫威的作者群想到一個亡羊補牢的作法,試圖替傑克的仇恨解套。他發現菲利浦並非殺母仇人,而是為了守護傑克的秘密拒絕與邪惡組織「委員會」合作,因此引來對方的死亡報復。
在父子和解後,「委員會」隨即躍升為故事的最大反派。傑克必須與其他漫威角色合作,以瓦解委員會製造與操控狼人的野心。
為了解釋菲利浦守護狼人血脈的複雜動機,許多與康威合作的編劇開始替《暗夜狼人》追加傑克祖先的過往孽緣,使故事的起源變的更為玄幻曲折,但也在無形之中降低故事的沉重與恐怖。另一方面,傑克開始在其他漫畫客串,並免不了與其他漫威角色大打一場後再化敵為友。
值得一提的是,委員會雖然在漫威的歷史不長,卻促成月光騎士的初次登場,月光騎士原先被委員會雇用獵捕傑克,最後反而在認清真相後倒戈,至今兩人仍維持亦敵亦友的奇妙關係。
當然,對傑克伸出援手者也大有人在。
除了與蜘蛛人的短暫邂逅,傑克巧遇東尼史塔克的插曲可說是系列裡最幽默的一集。在市區狂奔的傑克意外與鋼鐵人相撞後,被史塔克帶回家中。負責照料的管家賈維斯從一開始大驚失色的反應,到與傑克逐漸熟稔的逗趣過程,使故事充滿了喜感。
此時的傑克已坦然接受狼人體質,不再尋求任何解藥,這個安排多少反映了當時提倡「作自己」的思想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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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創作理念的差異,麥克普洛格在《暗夜狼人》的第十八期發行時離開漫威,留下系列最好的篇章之一〈狼人之戰〉(War of the Werewolves)。
令人感傷的是,它說的正是一對好夥伴的相識與分離:傑克的狼人好友雷蒙考克殺死了濫用狼人力量為非作歹的惡警,並因此解除詛咒,傑克為了不連累雷蒙,最後選擇與他分道揚鑣,讓這段相知相惜的短暫友誼成為絕響。
不久以後,康威逐漸淡出《暗夜狼人》的創作團隊。漫畫連載在 1980 年代末期告一段落後,他也從未參與之後的短期連載與跨界合作等計畫。
從九零年代開始,《暗夜狼人》分別有三次短期連載,其中最搶眼的莫過於 1998 年的外傳版本。此版本聚焦在傑克的內心世界,時常利用虛實交錯的超現實手法描寫傑克在潛意識內與自我的對話。雖然它仍有尋找神器或對抗惡魔等冒險情節,但它卻又暗示這一切可能只是傑克在變身時意識混沌的幻象。
雖然不少讀者對它的藝術手法與迷離劇情感到困惑,但整體來說,本書可說是相當成熟的異色作品。
2009 年的《暗夜狼人:夜之死》(Dead of Night) 隸屬主打成人市場的 MAX 系列,因此它的內容不但沉重殘酷,也不避諱血腥殘暴的場面。本書無論是角色背景或世界觀都與原作有許多矛盾之處,使它反而更像主角同名同姓的重啟版本。
這次傑克成了殺害妻女的嫌疑犯,並發現幼年時過世的姊姊其實尚在人世,但與失散手足的重逢,卻反而揭開另一個不堪的恐怖內幕。本書的故事並不出色,不過它的結局倒是相當新穎,以令人膽寒的方式,在絕望的氛圍裡點燃一絲希望之光。
2020 年,許久不見的《暗夜狼人》突然公布由「黑眼豆豆」的成員 Taboo 編劇的新作《暗夜狼人:新月覺醒》。這次的故事除了標題相似外,其餘全是原創劇本。與過往的《暗夜狼人》相比,它的劇情走向變得輕鬆暢快,洋溢著樂觀與美好的氣息。
主角傑可戈梅茲 在同族戰士「紅狼」的協助下,從非法研究變種人的生技公司手中救出被監禁的同胞,並瓦解科學家的邪惡陰謀。
他變身的理由不再是詛咒及恨意,而是原住民的狼人血脈,及大自然對狼性的呼喚。此外,他用音樂抑制變身的手法,也是個創意獨具的安排。
今年適逢《暗夜狼人》誕生五十週年,看著從恐怖作品誕生的怪物,變成鼓吹和平與環保的大使,似乎有些一廂情願的浪漫,不過對這兩年飽受疫情折磨的世界來說,《新月覺醒》以和解取代殺戮,讓狼性回歸自然的主題,或許也是種撫慰人心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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