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路途中散置著不需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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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像石子踢踢它們,或是像再插穩一面路標
但一切安恙如古老而不撼動什麼也不被撼動的一般現象
──就只看見母親的臉,我就看見那道路徑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母親的微笑,我的意思無非是我早已看過無數遍,但是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抿著且平緩地往臉頰兩側延伸的淡紫色那扇對開的門,我早已看過無數遍,但是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且我向前想要確認,只剩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映照一座洶湧而無從觀看的海,我內部的,起伏而靜止。另外兩組陌生人和我們在同一間房,只有床簾隔開,照顧者都足夠得老,都可以被照顧而無可置疑。偶爾我連上網路,也教陌生人在這陌生之地連上網路,處理他們的郵件和工作:生產管理和改善,那些尾隨著我們身體之後方能有意義的事;或讓他們看看影片以磨損都曾經磨損過我們的時間。他們和我們,多麼古怪,人們重複彼此經歷過的事,又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可以受到眷顧和垂憐,他們定也是這樣看見和被看見一如我看見母親柴瘦身軀的平野,佈滿紗布、線與突出的線頭,以及從那平野竄出的透明引流管,透明是為了那種看見,不是早已看過無數遍,而是第一次看見彷彿濃卻可穿透的霧,彷彿我可以看見被覆蓋著或已縫補著的每道開口,甚至我不需要看見──紗布,管與線,光穿過綠色床簾,共構成盤根錯節的路徑,時間在路途中散置著不需回答的問題,可以像石子踢踢它們,或是像再插穩一面路標但一切安恙如古老而不撼動什麼也不被撼動的一般現象──就只看見母親的臉,我就看見那道路徑是在眼前的、又是在走過的,以及那扇對開的門同時看見一瞬間的微笑,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雖然我早已看過無數遍母親不曾回應自己的需要,用裂開的平野沉默著。
作者小傳—謝旭昇
台灣新竹人,詩刊《力量狗臉》編輯,著有詩集《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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