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潔書評S2EP04】在靈魂風暴中,掌舵到最後一刻——《他想要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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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鏡週刊
發布時間:2021-11-27 00:10:06

裴瑞.貝爾德故事的起點,那絕望的開端,發生在1944年。儘管已經20世紀,但當時對精神病患所進行的各種醫療「處置」,不只令人震驚,甚至可能會懷疑自己是否在閱讀中世紀的酷刑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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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潔書評S2EP04】在靈魂風暴中,掌舵到最後一刻——《他想要月亮》

網路上不時可以看到這樣的迷因圖:「你以為的xx」和「實際上的xx」,例如前陣子教師節,就有朋友分享了一張舊哏圖,形容旁人眼中的教育現場是師生手牽著手和樂融融的《真善美》畫面,老師心中的真相卻是宛如阻止暴龍猛衝的《侏儸紀公園》。無論這些幽默是否人人都能會心一笑,但這類迷因的廣為流傳,無非訴說著人的普遍心理與人際互動的現實:別人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看見的自己,總是有著如此巨大的落差。

《他想要月亮:躁鬱的醫學天才,及女兒了解他的歷程》,咪咪.貝爾德、意芙.克萊斯頓著,洪慧芳譯,究竟出版

《他想要月亮》這本書,某程度上也是這樣一個「對照記」,只不過就連主角裴瑞.貝爾德醫生(Dr. Perry Baird)眼中的自己,也有著雙重的樣貌。事實上,這部作品同時結合了兼具患者與醫生眼光的躁鬱症自我敘事、醫院的病歷資料與親友的回憶,以及作者咪咪.貝爾德(Mimi Baird)在試圖拼湊父親手稿時的想法和心情,讓對比的角度更為複雜交錯。三方版本有時相互補充,有時卻彼此消解,它其實是個無法完成的拼圖,某些環節注定失落,徒留一片空白,也使得探究貝爾德醫生躁鬱之心的這段旅程顯得困難重重。

但是,貝爾德醫生的手稿,仍有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意義。不只因為其中所描述的,種種駭人與粗暴的治療方式,宛如真人真事版的「病患實驗」,呼應了前一集所介紹的《大偽裝者》對身陷精神病院處境的揭露;更重要的是,身為優秀的醫生與學者,又確實是被迫接受治療的「真病患」,這雙重身分使得《他想要月亮》不同於一般患者「現身說法」的田野紀錄,這份手稿除了是「躁鬱症患者」的第一手資料,在躁狂狀態控制身心的間隙,貝爾德醫生對躁鬱症的思考卻又結合了超脫的客觀與身歷其境者才有的細膩。罕見的敘事角度遂成為《他想要月亮》最奇特也最迷人之處。然而,裴瑞.貝爾德以生命寫下的《來自囚室的迴聲》,和運途坎坷的他一樣,塵封五十年始終未見天日,直到多年後,女兒咪咪在因緣際會下啟動了尋父之旅,才讓迴盪在囚室中的呼聲,有了跨越時空的對話與回響。

鐵腕政策一直是治療的主流態度

回到裴瑞.貝爾德故事的起點,那絕望的開端,發生在1944年。儘管已經20世紀,但當時對精神病患所進行的各種醫療「處置」,不只令人震驚,甚至可能會懷疑自己是否在閱讀中世紀的酷刑紀錄。某程度上,當時看待精神疾病的態度,以及現在看來異想天開的療法,確實也是「瘋癲的歷史」之回聲。打從瘋人院在歷史上出現,鐵腕政策就一直是治療的主流態度,史考爾(Andrew Scull)《瘋癲文明史》一書中,就曾詳述這段黑暗的過往。許多醫生認為,引發病人的恐懼,可以將他們「嚇回現實世界裡」,基於此一邏輯,比利時根特瘋人院的院長古斯蘭設計出一種叫做「中國廟堂」的裝置,把病人裝進鐵籠沉入水中,透過瀕臨溺死的經驗達到「治療的效果」——儘管他也知道這種方式「多多少少有些危險」;又或者美國醫生拉許發明的「安定器」:把病人綁在椅子上,在頭部給予冰塊或冷水,腳部浸泡溫水,他認為效果卓越,處理之後,「最頑強的病人」也會安靜下來;英國布里斯托附近瘋人院的院長考克斯,則發明一種稱為「搖擺椅」的恐怖裝置,透過給予病人「身體與心理雙重的壓力」,例如「放在黑暗中,再加入一些不尋常的聲響、氣味或是其他更強大的作用物」來產生效果。(註1註1)隨著時間過去,這些恐怖裝置在20世紀有的已消聲匿跡,但大多數的療法只不過改頭換面,它們有了一些聽起來更新穎「進步」的名稱,然而本質上仍是以馴服為手段的治療方式。

因此,貝爾德醫生在手稿中,將他所受到的對待鉅細靡遺地寫下,試圖將那些看來輕描淡寫的、囚室中的療法真相攤在陽光之下。例如所謂的「持久束縛」指的是交替使用拘束衣及冷包法,用泡過冰水的被單緊緊捆綁固定,形成包裹狀之後,再以橫向的綑綁條將患者綁在床上。由於被單無法散熱,綑綁之後將會導致大量出汗、脫水、抽筋,患者甚至必須在被單裡排泄。經過數個小時的「療程」後,極度虛弱的患者只有上廁所與洗臉的空檔,就會再度被穿上拘束衣,如此反覆數天,如何不意識模糊、意志消沉?貝爾德醫生形容:「我無法想像比那更沮喪、更絕望的境地是什麼樣子。當時我知道——現在我也知道——我那時陷入一種生病以來從未經歷的譫妄狀況。那些斷斷續續出現的譫妄現象是嚴酷惡劣療法造成的,我很確定。」這是身為病患的裴瑞,對自身遭受的惡劣對待之控訴,也是身為醫生的他,對此種野蠻暴力又只會讓情況惡化的所謂「療法」之批評。

他彷彿抽離自身,旁觀裴瑞這個病患的精神狀態

若我們深入裴瑞.貝爾德的「醫生視角」,會發現他對躁鬱症確實有著超越同時代的敏銳與洞察。他彷彿抽離自身,旁觀裴瑞這個病患的精神狀態,思考「躁狂狀態為什麼會那麼快樂呢?」,並進一步分析:「思緒過程不僅清晰合理,還很強大,充滿穿透力;可以完全專注在主要的事實上,省略令人分心的細節。或許那種愉悅感本質上是生理性的,代表血管床長期沒什麼動靜,但現在突然過於活躍而大充血,這代表一種逃脫,指的是長期的懶散因大量注入充沛活力而轉變的過渡期。」

事實上,早在貝爾德醫生寫下這些手稿的十年前,在第一次發病被拘束衣綑綁後,他就確信躁鬱症應該有更好的治療方式,並且試圖為躁鬱症尋找生化方面的解釋,他在1942年發表的〈躁鬱症的生化研究〉,比後來凱德醫生用鋰鹽治療躁鬱症的論文還早了幾年。除了治療方式,他對整個社會看待精神疾病的態度,也有著超越自身處境的宏觀胸襟,他期待的不只是自己能逃離,也包含社會態度和精神醫療體系的改變,因為他深知「一個人一旦從正常世界進入精神病院,他和親友之間就築起一道比石牆還厚實的牆垣,那是偏見與迷信的厚牆。」而面對當前的精神病院,他如此評論:「也許,我可以期待將來精神病院變成精神病患者的庇護所……但我所知的現代精神病院,都像貝特萊姆瘋人院一樣,是從古代監獄直接演變而來的。這種精神病院只會造成傷害,毫無益處……目前,我們頂多只能希望自己遠離那種地方,憐憫那些被幽禁在裡頭的人,以及盡量加速精神病院緩慢重整的速度。」

無法聯想,但那仍是父親曾經的一部分

當讀者嘆服於貝爾德醫生的遠見及洞見,並且幾乎開始覺得自己在閱讀一份假病患的精神病院觀察報告時,咪咪.貝爾德卻透過父親的手稿與醫院紀錄的穿插,提醒我們現實的殘酷與真相的複雜,更讓讀者對於貝爾德醫生作為一個可靠敘事者的信任產生了動搖。如果交叉比對同一段時間的手稿與醫院紀錄,我們會不時看到這樣的衝突——手稿中描述:「為了紓解幽禁之苦,我不分早晚哼唱或用口哨吹奏許多歌曲……某晚,我對著面向走廊的窗戶玻璃打拍子時(動作應該很輕),一片玻璃突然破了。」醫院留下的見證卻是:「患者出現強烈的破壞性,徹底破壞了幾張鐵床,打破房間的門板和窗戶,拆卸窗框,兩手各拿一支吊窗錘,對員工形成很大的威脅,但沒有攻擊員工。」;又或者宣布「要證明自己完全康復了」的患者,在病歷上的記載是「毀壞了兩張鐵床,打破房間的窗格,並威脅毆打護士」、以及「板著猙獰的面孔說:『你們給我吃的苦藥丸是什麼?你們要是給錯藥,有人要倒楣了。』」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此種「不可靠敘事」的背後,或許反而呈現出另一種意義下的「可靠」,因為六歲之後就失去父親的咪咪,那模糊而無處可比對的印象,卻在這些文字之中逐漸浮現出依稀的證據——無論是否願意面對:

父母的離婚證書上,理由寫著「殘忍與不尋常的對待」。父親的就醫資料明確顯示,他住院時有暴力舉動。多年來我一直記得,克羅威利路的舊家廚房牆壁上,有番茄醬飛濺的殘跡。現在我相信父親可能在某次爭執中攻擊了母親。我還是很難把深愛的父親,和在我家製造出那些痛苦和災難的患者聯想在一起。

無法聯想,但那仍是父親曾經的一部分,是母親不願提起並選擇封存的記憶,是這個家族隱藏多年的歷史「傳承」的一部分——因為咪咪的外公亨利,同樣是被家族隱匿與試圖遺忘的躁鬱症患者。於是咪咪發現,「母親不願談論父親的狀況,其實是源於她童年的經歷。她的父親亨利被掩藏了起來,所以父親的狀況也必須加以隱瞞,以前就是那樣因應精神疾病的,這種沉默應對的方式代代相傳了下來。」對某些人來說,沉默固然也是讓他們得以度過生命困境的重要方式,但是對咪咪而言,她始終覺得生命裡帶著一塊巨大的、未完成的空缺。那是母親的方式,甚至也是妹妹的方式,但不是她的。

她擁有與父親的回憶,儘管那麼少

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到創傷記憶在家庭中之所以往往造成二度傷害,是因為每個家庭成員面對創傷的態度、甚至對創傷本身的記憶都不相同,因此在應對時往往容易因彼此的歧見而再度受創。但如果我們能意識到,成員之間就連記憶本身也是分歧的,或許就較能體會,彼此看待過往經驗的態度也可能因這記憶的差異而異——一如那番茄醬飛濺的牆面,究竟記錄了一段什麼樣的過往,終究只有沉默的母親知道。

更進一步來說,表面上類似的應對方式,背後也可能基於不同的理由。一直以來,只有咪咪執著地想要挖掘父親的過往,但她的妹妹卻沒有什麼興趣,妹妹沉默的理由不是逃避,而是因為年紀更小的她「人生裡從來沒有父親這個角色,所以也沒必要多談。」對妹妹而言,父親並沒有被藏起來,他一開始就不存在,也沒有自尋煩惱去尋找的必要。但咪咪不同,她擁有與父親的回憶,儘管那麼少,卻不能假裝那些記憶不在。母親刻意忽略的態度,和父親「不在」的說法,反而形成了懸念,讓她念茲在茲想要填補這個生命的空缺。儘管延宕了五十年,那個六歲的女孩始終在等待。

備受爭議的前額葉切除術

至於女孩所等待的父親,手稿中所述僅僅是他坎坷際遇的冰山一角,在那可靠與不可靠的敘事皆不能及之處,依然被躁鬱症所折磨的他,日後仍反覆進出精神病院,接受了多次粗暴的療程,最終在醫生和家人同感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接受了備受爭議的前額葉切除術——方法是用刮刀在頭骨兩側鑿孔穿進大腦,且整個過程病人必須保持清醒、回答問題,後來所謂的「改良版」手術更直接將冰錐從眼窩鑽進前額。在接受這個惡名昭彰療法的病人中,最知名的當屬甘迺迪總統的妹妹羅斯瑪麗。原本發展遲緩與情緒不穩的她,至少仍能接受基本的教育與擁有社交生活,卻因手術失敗而完全失能,後半生只能住在療養院內。

這種酷刑般具有高度死亡和失敗風險的手術形式竟然能夠普及,現在看來相當不可思議,但當時第一位執行此手術的醫生莫尼斯(Egas Moniz)甚至得到諾貝爾獎的肯定。這是因為「當時沒有太多治療選擇,一些精神科醫師和神經外科醫生,於是將前額葉白質切斷術,視為精神疾病、憂鬱症和智能障礙的神奇療法」(註2註2),也就是說,在嘗試了各種療法都沒有明顯改善的情況下,前額葉切除術往往被視為放手一搏的最後辦法。貝爾德醫生的遭遇也是如此。經歷了無數次的胰島素休克療法(顧名思義就是使用大量胰島素引起病人休克)和電療法(註3註3),醫院終於宣布「貝爾德醫師的臨床表現確實沒有比剛進本院時更好……前額葉切除術是唯一可能幫助這位病患治療精神病的療法」。在那之後,故事彷彿就此停擺,沒有手稿、沒有通信,也沒有醫療記錄留下隻字片語。前額葉切除術抹除了裴瑞.貝爾德的「病徵」,某程度上也抹除了他身而為人的存在。在那之後見過他一面的朋友說:「他真的不是以前那個裴瑞了,整個氣焰已經完全消失了。」

手稿上的鉛墨回應了女兒多年的追尋和執著

但這個「氣焰完全消失的裴瑞」並沒有忘記他的女兒。事實上,在咪咪有限而破碎的記憶片段裡,最後一次與父親相處,已經是手術後的事,只是年幼的她當然不會知道。當時母親已經再婚,父親突然來訪。事隔多年,她早已不記得對話的內容,只記得第二天隔著窗子,看到喝醉的父親蹣跚地走在人行道上。那就是最後一面了。但那些零碎的片段仍深具意義,她說:「我們一起在房間的那段時光,甚至我從窗口短暫看到他的時刻,都強化了我和他的關係,那種感覺延續至今。」在朋友眼中「不是以前那個裴瑞」的裴瑞,在女兒心中,仍有著再粗暴的手術也抹不掉的部分,那就是父女之間牽繫的關係。

而全書最動人的敘述,莫過於在咪咪把父親的手稿一一放入檔案夾中保存後,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全黑了。她由此浮現了一個念頭:「父親把這些鉛墨寫在這些紙上,如今這些鉛墨落在我的手中。原來,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存在的關連,是具體的。」手稿上的鉛墨回應了女兒多年的追尋和執著。那是一位囚困在精神病院的父親,穿越時空的回音;也是一位醫生和病患,意志與命運的苦痛印記。在手稿的最後,貝爾德醫生如此感嘆:「不知怎的,我依然相信我自己的命運有某些奇怪的意義,那個意義是超越過去所見或未來預測的。這種微弱的信念,讓我持續抱著生存下去的欲望……人生循著奇怪的路線前進,我們是靈魂的舵手,是整艘船的船長,然而我們對自己的駕馭卻如此有限。」身為後見之明的讀者,對貝爾德醫生形容自己的故事是個「情節已經註定的故事」,對他思慮的清明澄澈,只能既感佩又唏噓。但這位舵手確實證明了自己,即使在靈魂遇上暴風之時,仍以可佩的意志力,用鉛墨留下了他曾努力掌舵到最後一刻的痕跡。

下一回「黃宗潔書評—心靈檔案:關於『我』」節目,我將和大家分享的是葛瑞.瑞斯維格的《千里凝視》,歡迎繼續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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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週刊 書評 黃宗潔 他想要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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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好的酒 開闊的心 馬祖國際藝術島明年二月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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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週刊
發布時間:2021-11-27 13:03:34

十一月秋冬時節,觀光淡季,馬祖南竿鄉對海望去一層灰撲撲,中午時分,福澳港海巡署艦艇正準備入港休憩,上頭LED跑馬燈紅得顯眼:「大陸漁船你已進入我方禁限制水域/請盡速離開」另一艘停泊艦艇跑馬燈則是:「110年國家防災日演習/地震速報演練/臨震應變/趴下、掩護、穩住。」港邊有潛艇造型的星巴克,無人光顧,幾個工人在店外桌椅喝的不是咖啡,而是台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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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景灰撲撲,顯眼的是白底紅字標語:「忠誠團結」、「光復大陸」,蔣介石銅像小丘望海,更高處是象徵戰地精神的巨大牌樓「枕戈待旦」。馬祖四鄉五島處處戰地標語,三級警戒疫情肆虐之際,因電視劇《國際橋牌社》影響,台灣喊出同島一命,就是出自離島馬祖的東莒猛沃港、西莒菜浦澳,而芹壁村一棟棟如印章的石厝,鑲上的標語則是:「軍民合作」、「殺朱拔毛」、「解救大陸同胞」。

標語是歷史,是文化,是記憶,馬祖作為軍事前線,同島一命、軍民一家,莊敬自強、處變不驚,時代走到現在,這個去中國比去基隆近,不少人二十年前到福州置產,如今地價暴漲致富,政治與家族勢力盤據封閉,讓外地人難以切入的地方,正準備迎接新的改變。

財團法人臺北愛樂文教基金會、小島旦與馬悠蹈嶼舞蹈團帶來「舞釀馬祖」開場演出。(中華文化總會提供)

「枕戈待旦」牌樓之下是海景餐廳,早上十點連江縣長劉增應率隊到機場迎接台灣嘉賓,中午宴席在此,席上以茶代酒,但開席時縣議會議長張永江總是要循例表演拿手絕活炒氣氛,只見他在啤酒鋁罐底部戳上一孔,三秒喝完,一臉豪快顯現馬祖人性格,引得眾人鼓掌喝采。

連江縣政府及文化總會共同策劃的「馬祖國際藝術島」,於11月21日在馬祖民俗文物館舉辦暖身起跑記者會,正式公布「馬祖國際藝術島」主視覺,啟動為期十年的藝術造島計畫。

暖場表演以馬祖閩東語唱一年四季,謝天庇佑馬祖。縣長劉增應致詞表示,未來將邀請國際遊客到馬祖跳島觀光,「讓馬祖成為文化多元的創作舞台。」、「這不是一場活動,而是文化孕育扎根。」要以文化治理的能量,帶領四鄉五島,形塑馬祖的新形象。

連江縣長劉增應表示,馬祖國際藝術島是台灣首個以十年為願景的藝術行動。(中華文化總會提供)

文化總會祕書長林錦昌致詞時表示,2018年他來馬祖參加擺暝,驚訝於馬祖宗教之美,從此愛上這個地方,每年都來。林錦昌提到,本來八月就要讓藝術島起跑,因五月疫情爆發延後,不過等待並非壞事,他以酒形容:「馬祖這瓶酒,已經釀好了。」

政務委員張景森致詞時提到,區域發展的策略就是藝術造島,不但能連結過去的文化歷史,又能為未來帶出創造性,稱這十年藝術島有野心也有夢想。此次記者會更有日台交流協會泉裕泰代表出席,以中文致詞談到台日雙方熱絡的藝術交流,形容受邀出席讓他感到溫馨,來到南竿鄉時,不自覺地就想起鄰近他故鄉的瀨戶內海,期盼未來日本與馬祖能有更多交流。

主視覺由設計師馮宇操刀,以框景傳遞島嶼釀的馬祖意象。(中華文化總會提供)

總策畫吳漢中表示,當全台灣都在舉辦藝術季時,更需要思考馬祖國際藝術島的獨特性,並非只是舉辦一次活動,該以十年願景作為籌備思維。也因此,未來每兩年辦理將一屆,讓藝術島計畫與基礎建設結合,做到空間轉譯、再造歷史現場,並設置藝術作品,達到創作積累與計畫永續性。

總策劃吳漢中說明藝術島計畫,首屆以「島嶼釀」為策展主軸,明年2月將在四鄉五島展開。(中華文化總會提供)

戰地政務時期軍民一體,國防方針決定了島嶼樣貌,是時代刻劃,也是馬祖文化底蘊。吳漢中說,馬祖國際藝術島將承繼解除戰地政務後三十年的風土,找出馬祖列島的更多可能。策展計畫總計8個子計畫、36件藝術作品、3件建築作品、2個展覽。吳漢中幽默提到,目前有多位藝術家進駐馬祖,「他們一來,不是像觀光客一樣找便利商店,而是戶政事務所,他們要把戶口遷進來。」

馬祖國際藝術島明年二月開跑,第一屆主題為「島嶼釀」。以一扇扇觀海景框作為請帖。品牌視覺設計由2021國慶主視覺設計師馮宇操刀,從四鄉五島中選出「國之北疆」、「東引燈塔」、「東犬燈塔」、「西莒青帆港」、「媽祖巨神像」、「芹壁聚落」、「高登之光紀念碑」、「亮島」,以海為畫布,將八個地點連線,勾勒出馬祖專屬輪廓,並以馬祖色調、碉堡景框,建構藝術島視覺概念,期盼觀者能體驗馬祖的生活與文化。

記者會後,文化部政務次長李靜慧與馬祖當地青年曹雅評、陳泳翰、蔡沛原對談,分享女性職場經驗,李靜慧鼓勵以創意與知識耕耘,並談到蘭陽平原因農舍林立造成景觀破壞的反思。「那時錯失了機會,現在馬祖可以吸收這些經驗。」對談時,李靜慧也分享宜蘭童玩節的策畫經驗,提到第一年初次舉辦有二十萬遊客,到第六年達到九十萬人,「但五結鄉不過六萬人,宜蘭總人口不過四十萬人,這對環境是非常大的衝擊,幸好有六年的緩衝。」馬祖四鄉五島總人口數一萬三千多人,未來的十年將面對許多挑戰與衝擊。

馬祖梅石營區。

記者會當晚,馬祖民俗文物館戶外廣場也演出舞台劇《馬祖心情故事五部曲:重返前線1979》,由謝淑靖編導。一九七九年美國與我斷交,改與中國建交,馬祖結束單打雙不打時期,劇情中女主角年幼時父親到敵前行動一去不復返,未婚夫死於地雷,故事鋪陳馬祖軍民一家的戰地生活、對台灣的憧憬,透過想回台灣卻回不去的逃兵、跟隨國民黨軍隊來到馬祖的老兵,以及跟女主角談戀愛希望一起到台灣生活的阿兵哥,反映馬祖受困於島的心情。

舞台劇在好天氣下成功謝幕,隔日馬祖氣溫降至16度冷雨。這一天在梅石營區舉辦「特約青春─島.流離.她們與他們的生命記憶」展覽開幕會,縣長劉增應以敲鐘八下、三下、一下,象徵831、軍中樂園,呼應歷史。這裡曾為軍官與士兵的特約茶室,曾經繁榮熱鬧,後來蕭條傾頹,埋沒在荒煙亂草,現已重新規劃,未來將建造演藝廳,並將梅石街區重新再造。展覽館以清水模素樸色調結合營區遺跡,作家舒暢《那年在特約茶室》為展覽序:「對軍人來說,最殘忍的是戰爭本身,或死亡;而是『等待戰爭』的那種莫名的煎熬。」展覽內部有大片落地窗,窗外能看見當時茶室女子躲避砲彈的防空洞遺址。記者會上,張景森談起歷史現場的再造,「我們一直在思考台灣的篇章從哪裡開始,若說台灣歷史戰後的第一年,該是金門、馬祖。」張景森認為,馬祖歷史可稱之為中華民國歷史最輝煌的一章,「讓台灣同胞產生強烈的歷史連結。」

據點擁有造型如鋼琴的碉堡。

下午時分,成功大學建築學系名譽教授傅朝卿帶領記者走入53據點。2007年開始,傅朝卿在馬祖蹲點,目前持續推動馬祖以戰地文化特色申請登錄世界文化遺產,傅朝卿認為,馬祖戰地文化遺蹟保存完整,與國外學者提及時,往往獲得驚訝讚嘆評價,但因中國影響,申請世界遺產往往難以台灣之名登錄,但若是納入冷戰時期歷史遺址,或可突破重圍,以馬祖之名獲得國際目光。

跟著傅朝卿走入53據點,他說初次來到馬祖探查時,這裡雜亂不堪,經過清理,才終於讓望海的碉堡映入眼簾,該碉堡造型如一架鋼琴,可作為海上鋼琴意象。走入碉堡,鑽入窄迫坑道,高高低低的坑道連通各處,幽暗封閉,引人想像馬祖軍民面對中共砲擊時的生死心境。

馬祖每一座碉堡都是看海的最佳視野。(攝於77據點)

走完53據點,再走77據點。迷彩色建物原為廢棄據點,馬祖藝術家曹楷智在此進行清理保存,也以該據點為工作室,多次邀請藝術家到此授課。據點內部如一畫室,放滿油畫與畫架,乍看平平無奇,只見曹楷智往角落地板一拉,赫然出現一坑道入口,眾人驚呼之下,跟著傅朝卿順著坑道往下走,一路下探近三層樓高度,進入據點核心處,可見當時官兵的辦公室、沐浴間、休息室,保存極為完整。坑道完整、通風,大小碉堡內的天花板有國民黨黨徽,以及當時軍人用混凝土拉拔的,密集分布的尖錐,用途為開槍時達到吸音效果。碉堡牆壁標語:「射擊原則/看不到不打/瞄不到不打/打不到不打」傅朝卿說,許多碉堡內部牆壁,當年都寫上機槍使用說明,或畫上島嶼分布地圖,用來提醒駐守軍人。

馮宇透過窗景,帶領大家用新的觀點,體驗馬祖的韻味。

機槍口沒了機槍,留下的,是看海最佳視野的景框,一如此次馬祖國際藝術島的視覺設計,四鄉五島共八個位置的連線,像島,像山,像碉堡,像貝殼,走過戰地文化歷史,馬祖即將轉身迎向國際,期許成為下一個瀨戶內海,以藝術島計畫,在未來的十年建構一顆更開闊的心。

★《鏡週刊》關心您:未滿18歲禁止飲酒,飲酒過量害人害己,酒後不開車,安全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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