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神鬼交鋒》被低估了有些奇怪，畢竟在上映的 2002 年，本片以 5200 萬美元的預算獲得 3.521 億美元的票房成績，在爛番茄上也有 96% 超高好評；還催生了一部百老匯音樂劇改編作品，在美國跟韓國都有不同的巡演版本。如此一部取得多種不同成功的電影，怎麼能被視為「被低估」？

答案是，因為史蒂芬史匹柏的傳奇性地位。這位以《大白鯊》、《E.T外星人》、《侏羅紀公園》系列、《印第安納瓊斯》系列開啟娛樂電影盛世，也有《辛德勒的名單》與《搶救雷恩大兵》等奧斯卡最佳導演的多部金獎作品，《神鬼交鋒》不論是商業規模或電影藝術，真的都比不過上述這幾部經典。

不過若回歸電影本質而言，《神鬼交鋒》就像故事中的騙子主角一樣容易被誤解。這部電影是犯罪鬥智片，有貓抓老鼠般的追緝遊戲；也是改編自美國詐騙史上的人物傳記，諷刺資本主義大國的可觀漏洞。但實際上，《神鬼交鋒》的核心更是描述失能家庭與孤獨少年的迷惘、以及他如何透過 FBI 探員獲得關注感與安全感，建立起一段衝突又感人的奇妙關係。

比戲劇還戲劇化的真人真事

這部電影描述法蘭克艾巴內爾少年時期的真實人生：從 1964 年到 1969 年，未滿 19 歲的他以不同的身份和職業周遊美國，假裝自己是一名飛行員、醫生或律師招搖撞騙，並以偽造詐欺性支票偷走了數百萬美元。當頑固的 FBI 探員卡爾漢拉帝鎖定並揚言將他緝捕到案時，兩人就展開了多年的你追我跑故事。

首先，李奧納多迪卡皮歐跟湯姆漢克斯這對好萊塢招牌，就能讓難以置信的劇情增添了人性化的角度跟情緒說服力。史匹柏在這部電影大展運鏡調度的技巧，同時從未失去對人物的理解與關懷，他並沒有讓任何一人成為壞人，更給兩位主演非常多空間發揮那些私密與脆弱時刻，也正是生活化的細節讓觀眾產生同理心——

李奧納多飾演的法蘭克其實就是想讓家人重歸於好的少年，因為父母失和讓他失去受教育及矯正的機會，只能靠一次次的歪路自立自強，跟懷抱著遙不可及的夢繼續「累積財富」；而湯姆飾演的卡爾也不是沒來由的反派，並非一心想當神審判罪犯，鏡頭多次強調他的盡忠職守與剛正不阿，是真的想做好自己的工作。

史匹柏鮮為人知的私人情感

《神鬼交鋒》的多樣化運鏡不只是電影語言的展現，也讓充滿動態的鏡頭窺見了角色的心境狀態。在早期法蘭克嘗試逃獄的片段中，史匹柏與經常合作的金獎攝影師卡明斯基最初從高角度拍攝這個畫面，用渺小的身軀凸顯曾經意氣風發的法蘭克變得多麼虛弱和疲憊；接下來鏡頭俯衝下去，讓他的掙扎感覺更加同步且近距離；當他最後放棄時，鏡頭再度拉了回來，以視覺上的標點符號作結。

為什麼身為罪犯的法蘭克值得那麼多同理畫面？這或許是史匹柏私人的原因。19 歲時遭逢父母離異的他，誤以為是父親拋棄他們離家出走，這段傷心的往事也造就了早期作品如《第三類接觸》、《E.T.》、《印第安納瓊斯：聖戰奇兵》中都有「缺席的父親」。但是在 1990 年中期、史匹柏與父親重新相聚後，才得知當時是母親愛上父親最好的朋友，而導致婚姻破裂。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神鬼交鋒》花了許多篇幅描述法蘭克與父親的相處畫面（克里斯多夫華肯因此被提名奧斯卡），而儘管他想盡辦法要讓父母重修舊好，最終還是發現母親早就與父親的好友結婚生子。當詐騙了再多財富都換不回曾經的家庭，法蘭克失去人生的重心，也讓之後與卡爾的追逐過程演變得更為微妙。

貫穿「試圖讓家人重新團聚」的主題

電影中的一場聖誕節場景，是極為關鍵的一刻。當兩個人還在你逃我追之際，透過一通電話，才發現原來他們今天都孤單一人，都是生命有缺憾空洞的同路人，也讓這通電話有種惺惺相惜的溫馨感。約翰威廉斯在這裡的爵士配樂是畫龍點睛的典範，從佳節的喜悅到孤獨的心痛，用音樂平衡兩種衝突的情緒。

當「試圖讓家人重新團聚」的主題從原生家庭延伸成生命的意義，這真的讓《神鬼交鋒》超越犯罪片的層次。也因此，當長達 2 小時 20 分鐘的故事終於邁向尾聲，觀眾不會期待法蘭克被繩之以法，更不會想看到他再度逃跑；大家想要看到的是他們兩位好好聚首。然而結局又給予所有人一個意想不到的收尾，不只不落俗套，甚至讓你莞爾一笑的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