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一開場,8-bit 點陣風格的瑪利歐與路易吉跑進大銀幕,這是任天堂的全新 logo。這是許多觀眾第一次在大銀幕上看到任天堂的 logo。為什麼我們現在才看到任天堂的電影 logo?
這意味著,《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有任重道遠的地位,它必須向觀眾證明,在 90 年代的失敗之後,任天堂捲土重來踏進影壇的決心。它成功了嗎?它會令觀眾開心嗎?答案很清楚,這是一部拍給任天堂世代的「粉絲向電影」,它的野心並不是在拍一部「史上最佳遊戲改編電影」。
紐約布魯克林小資戶老闆瑪利歐,與弟弟路易吉共同經營水電生意,可惜發展地不太順利……意外地兄弟倆來到了奇幻的蘑菇王國,他們自帶的水電技能在異次元很明顯派不上用場,這裡看來更需要超級沙包:蘑菇王國正面對大魔王庫巴的積極攻勢,王國公主碧姬正在尋找勇士一起禦敵。
瑪利歐為了救出被庫巴擄走的路易吉,與碧姬踏上聯合其他王國軍隊的冒險,他們能夠成功擊敗庫巴嗎……廢話,一定會的,因為將近 40 年來,全球有史以來最賣座的遊戲系列不厭其煩地告訴你,瑪利歐兄弟一定能擊敗庫巴。
在觀賞《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時你會期待什麼?期待它比上一部 1993 年真人電影版《超級瑪莉兄弟》拍得更好嗎?事實是,儘管瑪利歐在遊戲世界叱吒將近 40 年,但這 40 年來,我們只有一部 1986 年的日本動畫版電影,還有《超級瑪莉兄弟》。瑪利歐持續在不同系列作裡登場,但他一直在大銀幕上缺席。
所以光是比較《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與《超級瑪莉兄弟》的誕生年代,光是因為年代差距所造成的電影拍攝技術落差,就無法相提並論。即便《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是一部 3D 動畫電影,庫巴油亮亮的鱗甲,看起來比《超級瑪莉兄弟》當年的蜥蜴人特殊化妝更有說服力。
所以我們可以說,暫且先忘記《超級瑪莉兄弟》吧,儘管它還是蠻有趣味的,但那種趣味是一種逐臭之夫才會喜愛的邪典風味,而這絕對不是任天堂樂見的結果——一個適合闔家同樂的長青賣座遊戲系列,改編成一部可能只有怪哥哥怪姊姊喜歡的邪典電影?
從這個脈絡,我們可以說,《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是打掉重練的「第一部」瑪利歐電影,而且更重要的是,它絕對會大打安全牌:你想看到瑪利歐與庫巴之間的燒腦鬥智嗎?你想看到瑪利歐、庫巴與碧姬之間大人風味的愛欲背叛嗎?這不可能會在任天堂的第一部電影裡出現。
就像開啟漫威宇宙歷史的《鋼鐵人》,其實也是部安全牌電影——你不可能從頭到尾都對傑夫布里吉毫不懷疑吧?《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很清楚,這第一部瑪利歐電影,必須先獲得觀眾的認同,而不是透過劍走偏鋒的另類風格,試圖擄獲瑪利歐遊戲吸引不到的其他客群——那其實是部份 1993 年版本失敗的原因。
而要如何讓觀眾感到認同?很簡單,就跟上面提過的問題一樣……玩家玩了 40 年的瑪利歐,卻遲遲等不到瑪利歐電影。所以,來得太晚的《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勢必得還一筆 40 年的「感情債」:它必須塞進盡可能多的瑪利歐遊戲彩蛋,確保每個段落,都能勾起某個世代觀眾的懷念之情。
所以你會在《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看到大量的彩蛋,預告裡就出現了《瑪利歐賽車》的彩虹關段落、《大金剛》的紅色鐵橋、飛來飛去強行熱吻瑪利歐的泡泡魚……實際電影裡的彩蛋比預告裡還要多很多,而且更多彩蛋是關乎任天堂、而不只是瑪利歐的。舉個例子,《麥克泰森拳擊》(Mike Tyson Punch Out!!,電影譯為《拳無虛發》,30 多年前有人叫它《小拳王》)就出現在電影裡。它們的作用與劇情未必有直接關係,而是為了炒熱觀眾的懷舊之情……問題來了,有多少觀眾認識《麥克泰森拳擊》遊戲?新世代玩家可能從遊戲《大亂鬥》系列裡認識這位拳王,那家裡沒有 Nintendo Switch 的觀眾怎麼辦呢?這部電影並不在乎你是不是看得懂所有彩蛋。
因此,《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並不是一般的電影,它更適合瑪利歐的粉絲,而且是至少玩過一款瑪利歐遊戲以上的粉絲,甚至更適合熱愛任天堂這間公司的粉絲。他們會知道藍龜殼在瑪利歐賽車裡有多恐怖、知道瑪利歐的口頭禪包括「呀呼」與「媽媽咪呀」,這樣他們在看到瑪利歐甩尾時輪胎噴出粉色火焰時,心跳也會點燃二段加速;看到迪迪剛時會慶幸他沒有缺席……你對任天堂與瑪利歐越熟悉,這部電影就能給你更多的尋寶樂趣。
那麼問題來了,所謂的一部好電影,必須能夠「自圓其說」:你不必讀過30年的《鋼鐵人》漫畫,也能看得懂小勞勃道尼的電影《鋼鐵人》。電影應該要自行介紹世界觀與運行邏輯,讓一無所知的觀眾也能看得懂、進而享受樂趣。而彩蛋爆量的《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放棄解釋自己,它的故事劇情就跟你進戲院前猜想的一樣,它也不會給你吃了蘑菇會變大的真正原因……為什麼問號磚塊敲了會跑出蘑菇?為什麼磚塊會自動浮在天上?為什麼車子可以把彩虹當跑道?這部電影不認為這些問題是問題,它不會像其他漫畫改編電影一樣,給你一個更寫實化的全新解釋。
但它也不完全沒有意識到現代的進步思維,最明顯的例子,是在遊戲裡總是被救的碧姬公主,這次變成了救人一方。事實上你在近代的瑪利歐遊戲裡,也感受得到碧姬公主的地位轉變:能在空中輕飄飄緩降的公主,很多時候比瑪利歐操作起來容錯率更高、更好用。當然你可以說,《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把嬌滴滴的碧姬公主改成鐵血戰爭公主,是不想矮化女性角色,不過碧姬早就在遊戲裡有不同的待遇了,這點倒是不需要為《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套上政治正確的大帽子。
所以,如果你期望《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是一部有深度、試圖顛覆 40 年瑪利歐史、或者以現實角度去解釋瑪利歐動機的「後現代電影」(例如諾蘭的《黑暗騎士》三部曲),那麼你當然會失望,因為它還沒資格那樣做,它還不到在大銀幕上顛覆瑪利歐的最好時機……因為瑪利歐系列甚至還沒在大銀幕上站穩腳步。《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大幅簡化劇情、塞進大量彩蛋、讓你看到《超級瑪利歐兄弟三代》與《超級瑪利歐3D世界》的設定時暗暗叫好,而至於瑪利歐想要告訴觀眾什麼破天荒的心靈啟示呢?那不是重點。
有趣的是,這種粉絲向電影很有可能會失敗:因為粉絲太少了,而電影博得粉絲好感的作法化為一場空。問題是,《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很清楚,人類歷史上有一群「紅白機之子」世代,他們在 80 年代還是小孩子,天天沉迷在紅白機的世界裡,排隊當下一個 2p,而這群小孩人人都認識瑪利歐,敲磚出蘑菇的詭異邏輯對他們而言,是年老失智時大概也不會忘記的深刻記憶。
《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非常清楚它一定要抓住這群現在已是中年人的觀影族群,最簡單的鐵證是:這部電影穿插了《Holding Out for a Hero》與《Take on me》等等經典老歌,猜猜這些經典是什麼時候推出的?正是紅白機大熱的 80 年代。
說真的, 《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不需要劇情,瑪利歐永遠打死不退、路易吉永遠是膽小鬼、庫巴永遠想得到碧姬,這些故事都講了 40 年了。它需要的是 speedrun:當碧姬以最高速衝過一連串火球、火鏈、尖刺與懸崖,最後抵達旗竿,那種爽快感就跟看 speedrun 影片一樣爽快,也許會讓你想起過去親手控制瑪利歐的快感,也許會讓你想起為了鍛鍊快速通關所作的數百次痛苦嘗試。
很妙的是,我們常常會評斷「這部遊戲改編電影像不像是一部電影」,卻很少人會問「這部改編電影是否貼近你玩遊戲的體驗」。這麼多年來,也只有《毀滅戰士》的第一人稱視角運鏡去模擬FPS遊戲的體驗,而《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至少也做了一點類似的嘗試。
《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毫無置疑的優點之一,是近藤浩治數十年來極其優秀的瑪利歐系列遊戲配樂,在這部電影裡由配樂家布萊恩泰勒全新改編混音,光聽到這些熟悉中有變化的配樂,就絕對會令老玩家興奮激動。單單在電影院大喇叭聆聽近藤的神級傑作樂聲,就足以成為你進電影院觀賞《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的主要理由。先爆雷:你想聽大銀幕版本的《Star Festival》?你待到結尾工作人員名單就聽得到。
《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是粉絲向電影,問題是,現在有誰不認識瑪利歐?那數目可能比不認識《哈利波特》、《龍與地下城》或《冰與火之歌》的人更少。就這個前提而言,《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拍成粉絲向電影也許是明智的,因為有太多人等著被滿足,等著看完電影後再去玩一場瑪利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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