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死寂的月圓之夜,有對美國夫妻在中國旅行時迷了路。他們向當地人求助時,發現居民都閉門不出,戶外放著大量的食物,且室內不斷吟誦詭異的經文。接著,他們被一群雙眼全黑的慘白怪物追殺,並得知自己被引誘到這裡的目的,是充當給鬼魂的活替身,因為當時正是農曆七月,中國將這個群鬼出籠獵捕人類的恐怖日子稱為「鬼月」或「中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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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看《厄夜叢林》導演艾瓜多桑契斯 (Eduardo Sánchez) 編導的偽記錄恐怖片《七月鬼門開》(Seventh Moon) 時,觀眾應該不難發現他對中元節(或盂蘭盆節)有嚴重的文化誤解。電影不但加油添醋地曲解普施與超渡亡魂的含意,也將與人類共存的鬼魂,拍的活像《深入絕地》(The Descent) 的地底怪物(而且也畏光)。不過除了此片以外,其他以鬼月為主題的恐怖作品,即使對鬼月習俗的詮釋不盡相同,至少都呈現出我們熟悉的民俗活動或禁忌。此外,它們在拍出陰陽兩界交融的陰森氛圍時,也不忘描寫生者與死者間鮮明的情感聯繫。
扣除《七月鬼門開》,目前已知的西方中元節電影還有《鬼月殺機》(They Wait) 與《鬼月》(Ghost Month,又譯《鬼月禁忌》)。兩部作品皆以東西文化的碰撞為故事起點。《鬼月殺機》裡嫁入加拿大華裔家庭的潔米金 (Jaime King) 與《鬼月》裡替華人雇主幫傭的瑪琳娜瑞莎 (Marina Resa),在辛苦地熟悉各種鬼月習俗時,也為觀眾上了一堂速成民俗課。像「不要掃掉祭拜後的灰燼」或「晚上一個人不要隨便回頭」等耳熟能詳的告誡,都為劇本添加不少神秘感。而片中也適時地描繪燒紙錢拜拜,或將食品放在路邊供孤魂野鬼享用的日常景象。
此外,兩個故事皆牽扯到大宅埋藏的醜惡秘密,並藉由被害者(皆是年輕女性)在鬼月的顯靈與復仇,讓女主角揭發真相。《鬼月殺機》甚至出現陰陽眼、撿骨師及觀落陰等解謎元素,並提到了非法移工與走私熊膽等與華人相關的社會事件。大致而言,這幾部鬼月電影呈現的華人社群,都偏向高度封閉、排外與自我中心的形象。《鬼月》則透過華人雇主的弒夫事件,與美籍女傭的暴力男友這兩條故事線的對比,意有所指的訴說女性爭取自主時的艱辛及哀愁。
無獨有偶,新加坡導演唐永健的恐怖傑作《女傭》(The Maid) 也用類似的方式講述傳統華人家庭的人倫悲劇。替弟弟籌措醫藥費的女主角,從菲律賓前往新加坡幫傭,卻沒想到雇主打算將她變成鬼新娘,讓從陰間歸來的兒子得以成家。本片從外來者的視角,帶領觀眾一探當地的鬼月禁忌(如棺木不可掉落或著地,否則會引禍上身)與冥婚習俗。它拍出傳統與生活的密不可分,卻也點出被傳統價值觀給束縛的危險。為了家族顏面而殺人的雇主夫妻,反而比客死異鄉的厲鬼更恐怖。
《女傭》對恐怖元素的靈活運用,已到了信手捻來皆成章的程度,無論是中元節的夜晚街頭、老宅裡嘰嘎作響的衣櫃拉門、白天的樓梯間角落、新娘禮服的紅色頭蓋,甚至是戲臺下滾動的皮球,都可以把觀眾嚇到頭皮發麻。女主角觀賞野台戲時不慎坐在給往生者的第一排保留座,結果被鬼魂責備的橋段,在驚悚之餘,其實也彰顯了鬼月禁忌為人鬼雙方保留的互信與尊重。
中元普渡常見的野台戲(或神功戲)在《女傭》僅是驚鴻一瞥,不過在張家輝執導的恐怖片《盂蘭神功》就成了牽動眾角愛恨情仇的重要關鍵。張家輝飾演的戲班主兒子在接下劇團後,就被捲入一連串靈異事件。這場始於演員自焚事件的怨靈復仇大戲,在盂蘭節之夜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慘烈收尾。即使主角得知自己的生世與慘案的關聯,仍無法阻止最後的劇團大屠殺。
本片的品質其實差強人意,除了大雜燴的恐怖元素讓人難以入戲,電影前半部節奏過慢,後半段倉促交代真相的趕場手法,也讓它顯得頭重腳輕。不過演員排練時被怨靈附身的場面,在舞台陰影的無聲襯托下,倒是呈現強烈的不安及恐怖感。此外,它的結局也堪稱一絕,張家輝與劉心悠從未履行的看戲之約,為最後一幕埋下伏筆。兩人的鬼魂坐在神功戲的第一排保留席,與台上粉墨登場的老班主默默相望的畫面,讓以血還血的復仇連鎖,劃下頗有救贖意味的句點。
《盂蘭神功》對鬼月文化的描寫,在近年的亞洲恐怖片相當難能可貴。即使像中國的校園恐怖電影《七月半之恐怖宿舍》及續集《七月半 2:前世今生》,也只是將故事背景設在中元節期間,而且最後一如往常地推翻了「見鬼」的可能性。不過在 1990 年代,有不少香港電影將鬼月作為靈異或刑事事件的舞台,例如林正英主演的殭屍動作片《驅魔警察》(又譯《驅魔探長》)。至於當時最具代表性的中元節電影,或許是錢昇瑋執導的恐怖片《七月十四》(又譯《不見不散》)。
《七月十四》是香港影壇「日期恐怖電影」的始祖,也是女星羅蘭以通靈人「龍婆」一角備受矚目的起點。不過它的主角其實是劉青雲與周文健飾演的刑警搭檔。本片一方面是典型的拍檔喜劇,一方面則是靈異路線的警匪劇。但兩人要對付的不是鬼,而是一個束縛陰陽兩界、違者即死的黑暗詛咒。且這個連鬼都怕的詛咒,竟源自於一句單純的童年約定。嚴格來說,《七月十四》雖然以鬼月為題,也巧妙地點出「思念」的力量,不過故事提及中元節習俗的部分少之又少。然而它的衍生續作《七月又十四之信不信由你》,就無疑是一部標準的節日電影。
《信不信由你》比《七月十四》有更濃厚的喜劇色彩。它的趣味在於用鬼魂尋仇的主線劇情串連三個中元節的小故事,而天外飛來一筆的驚人轉折,讓原來如「聊齋」般的浪漫情緣,搖身一變成為刑警大戰鬼魂的恐怖動作片。李燦森飾演的快遞員則是穿針引線的甘草角色,頗有集錦電影的說書人架勢。本片狂放的混搭風格在當時毀譽參半,但許多創意在今日看來仍十分前衛。這些故事有的提醒人們鬼月禁忌的重要性,有的則警告我們「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見得只適用於人類。
事實上,在大多數的鬼月電影裡,鬼魂都保有生前的個性及七情六慾,因此他們仍有自己的執著或盤算。即使是背負冤情的厲鬼,也不一定與同仇敵愾的主角們互動良好,甚至會用欺騙或威脅的方式逼迫對方協助。除了《信不信由你》,1990 年的靈異愛情國片《七月鬼門開》也曾出現女鬼引誘感情受挫的女主角自殺,以獲得身體的驚悚劇情。不過這種人鬼一家親的安排,倒是呼應了中元節習俗的人道思想。當然,鬼月電影也有溫馨的作品,動畫《魔法阿媽》對中元普渡儀式的詳細介紹,以及對人鬼情誼的描繪,至今仍在國片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值得影迷再三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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