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天空！那是鳥！那是噴射機！那是超人！」

你找不到其他超級英雄同業能擁有這麼長的介紹詞，說來奇怪，超人有「鋼鐵之軀」「氪星之子」那麼多外號，但是大家對他最好奇之處，並不在於他的力大無窮、刀槍不入、甚至是非法外星移民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會飛。為什麼他能無視地球重力漂浮於空中？這是個奇妙的謎團，而我要告訴你，為什麼執著的粉絲查克史奈德導演，給了我們最好的解釋。

如今，許多超級英雄都視飛行為基本款出廠功能。鋼鐵人能飛、奇異博士能飛、驚奇隊長能飛，而這一切都得歸功於氪星之子凱艾爾。他在 1978 年的第一部大成本真人電影《超人》裡，就能輕飄飄地飛行。女主還代替觀眾表達心中最深的疑問：

「你（在空中）扶著我，那誰扶著你？」

事實是沒有黑子把超人扛在空中，而超人也不需鬧哄哄的火箭引擎、或是大片飛行披風、或甚至全身發光才能飛起來。我們在幾部超人電影裡都看過，他可以靜靜地飄起來、靜靜地落地、或是轟然一聲突破音速牆、在外太空靜靜地飛行。

說到底，飛行老祖宗是最優雅與最安靜的飛行超級英雄，這意味著他不是借助任何地球已知的技術飛起來的，而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百萬神力才能飛行。問題是，許多超人電影，都無意解釋凱艾爾身上最大的謎團，好像我們在超人誕生的 80 多年來，早已認定了這是他與生具有的能力，多問就是不知好歹。

事實上，超人一開始是不會飛的。在早期的漫畫與真人影集裡，力大無窮的超人，可以輕易地在大樓間跳躍，而這是符合地球物理的。如果你的腳踝等關節夠強韌、你的下肢肌力強大到超越體重數倍，那你確實能夠飛躍到數公尺的另一棟大樓頂端。對 1938 年的漫畫讀者來說，他們先接受了「超人擁有全世界最強大的力量」這一點前提，因此能夠接受「超人可以跳得比你我還遠」的事實。問題是，跳得遠跟飛行還有很大的一段落差。而超人真正能飛的原因，起源於一連串的錯誤。

第一個錯誤要怪罪繪者李歐諾瓦克 (Leo Nowak)，他在描繪 1941 年的超人漫畫時，其實才剛加入當時稱為「國家漫畫」的 DC 漫畫，說實話，新手諾瓦克應該是不太理解超人是跳得高還是會飛行，而這使他在描繪《超人》漫畫第十期時發生了大差錯：超人發現有人截取了大都會市的水源，而這個駕著飛機的惡徒向全市發出勒索。正義的超人「躍」上天空想要抓住這台飛機，但這台飛機卻有隱形功能，而超人就在空中「飛行」找尋，試圖想要抓住這個看不見的敵人……

如果你是 1941 年的忠實《超人》讀者，看到這撕書的一幕，可能會站起來高喊「退我錢」：從來沒有飛過的超人，突然可以在天空跟壞蛋玩起捉迷藏了。這就跟你翻開今天出版的《蝙蝠俠》、然後發現蝙蝠俠若無其事地飄在空中沉思一樣奇怪。輕易修改設定的諾瓦克，卻沒有被老闆踢出大門，相反地，他還在 DC 又待了兩年，直到他投筆從戎參加二戰為止。

所以我們可以說，超人會飛，其實是因為某個菜鳥漫畫家搞錯設定導致的嗎？有可能，但問題是，搞錯的不只諾瓦克。在諾瓦克畫錯的前一年，1940 年 2 月的廣播劇《超人冒險》(The Adventure of Superman) 裡，故事一開場，克拉克肯特就飛行在天空之中。事實上，我們開頭提到的那句千古傳誦的「快看天空！那是超人！」，就是來自廣播劇《超人冒險》的開場白。

當然你可以說，廣播劇在寫這段對白時，其實不太關心肯特是「躍過」天空還是「飛過」天空，但是對廣大的聽眾來說，他們已經被洗腦、認為超人跟鳥與飛機一樣，本來就會飛。

最後的蓋棺釘，是動畫大師馬克斯弗萊徹製作的電視《超人》動畫短片，這些 1941 至 1943 年間在電視上播放的動畫短片，鮮明地描繪了超人的動態、奠定了某些超人至今的形象（例如驕傲地挺起胸膛、與叉腰的經典姿勢）。而在這些短片裡，超人是會飛的，而這不是基於什麼理論或是漫畫原典，而是因為一個簡單的原因：手繪動畫師覺得，讓超人直接飛在空中，比讓他們手繪超人起跳的連續動作，簡單太多了。

就是這樣，在 1940 年左右，因為要體恤動畫師作畫過度的顫抖右手、菜鳥漫畫家的疏忽、還有熱門廣播劇的無意誤導，超人會飛的印象逐漸在許多觀眾、讀者、聽眾心中萌芽。你可以說這是一場無意間促成的跨媒體宣傳，也可以說也許 DC 漫畫某個老闆早就覺得讓凱艾爾起飛沒啥大不了的。超人是全世界最強的人類，讓他飛起來與跳得很高好像沒什麼差別，反過來，超人會飛似乎更超一點，這是個皆大歡喜（儘管基本教義派會生氣）的結論。

但就像我說的，往後 70 年代至今的《超人》電影，沒有太大興趣停下來討論超人的飛行之謎，反過來，到了 2013 年，查克史奈德執導的《超人：鋼鐵英雄》，又重述了一次超人起源的故事，而這次他決定認真討論一下，超人為什麼會飛？

查克的超人一開始是不會飛的，我們可以看到在他穿上那身少了小紅內褲的藍色緊身衣之前，他很盡職地飾演一個黃金時期 (Golden age) 的超人：他一躍數丈，跳上正在爆發的鑽油平台，然後展示他那驚人的十八塊腹肌（那很重要）。之後，他在氪星飛船裡發現了不像他爸的羅素克洛，而克洛還幫他準備了一套精美的戲服。當克拉克肯特穿著超人裝走出飛船時，查克史奈德的飛行課開始了：肯特猛力跳向天空，似乎他正在練習飛行，但他很快地被地球重力拉下。在幾次失敗墜地之後，他望向帶給他力量的黃太陽。

肯特閉起了眼睛，似乎在享受這種陽光的照射，而他繼續閉著眼睛跪了下去，握起的拳頭抵住地面。這時，我們看到了史奈德對超人飛行之謎的解釋：肯特的拳頭邊開始揚起了一團漩渦，小石子與雪粒開始漂浮了起來。然後超人一飛沖天，他甚至在半空中就突破了音速牆，證明了他起飛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這不是跳得很高而已，這是貨真價實的飛行。

史奈德並不是善於把故事說得流暢的導演，但在他執導的這些 DC 電影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漫畫宅宅導演，對於這些漫畫經典的宅宅堅持：他試圖在自己的創作裡，解答某些宅宅或非宅觀眾對自己偶像的疑問與批評。這麼多年來，超人為什麼能無視重力飛行的原因，並沒有在主流媒體裡被好好解釋（在漫畫裡則有幾種說法）。而當史奈德成為一部未上映就保證有上億票房基本盤的強檔大片導演時，他決定藉這個機會好好解釋一番。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凱艾爾拳邊飛起的碎石，證明了此時在他身邊，一圈看不見的力場正在形成。這是一層反地球重力的力場，能夠讓氪星人無視重力在空中移動、甚至是加速。而在這一幕之前，凱艾爾向著黃太陽閉目的畫面，說明了他需要黃太陽的能量，讓他產生這層無與倫比的力場。在漫畫裡有類似的解釋，敘述氪星比起地球，有著數倍以上的重力，氪星人因此演化出一套抵禦重力的器官，而當他們來到能讓自己增強能力的黃太陽領域，這個讓他們不致被氪星重力壓扁的器官，給予他們輕易克服地球重力的漂浮能力。

《超人：鋼鐵英雄》的解釋說明了，超人的飛行代表了氪星人能自由地「控制」地球重力，能讓他們在空中飛行時，急煞車轉向另一個方向。照這樣說來，超人也應該能做出各種蜘蛛人能做的反重力動作，例如在天花板行走，或是躺在垂直的牆面上。更棒的是，他們還可以在空中自由地加減速度……而且，他們可以輕易地帶著能一起包進這層力場的物體飛行，例如影史裡的好幾位露薏絲。因此，超人不是扶著她們飛行，超人只是讓她們搭了一趟順風車──你可以想像，在空中要「扶著」另一個不會飛的人飛行，是不可能擺出電影裡的那種姿勢的。

這 80 年來，飛行為超人帶來了更多形而上的意義，當我們仰望空中的超人，那彷彿在仰望神明──這個宗教形象也是查克在電影裡刻意描繪的重點，可能也是他執意解釋飛行之謎的原因。飛行是凱艾爾與生俱來的能力，意味著他有能力為不能飛行的這個種族負起更多的責任，從這個角度，也許認為解釋飛行之謎有其必要的《超人：鋼鐵英雄》，有它極度誠懇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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